燈泡亮起，我瘋狂打字。如果能做到不能自已，行雲流水，才真正回復昔日狀態吧。只是經過兩天逼迫，還只能寫了一點點。終於，左邊的肩頭非常痠軟。然而即使感到疼痛，我卻不能倒在床上睡眠，還要上班。只能想像，我的周日床上。或者因為頭上燈泡的光亮，靈感的瘋狂支撐住疲憊不堪的身體。然而通宵的最大缺點是手震。連打字都好像力不從心的時刻，更遑論喚醒一向遲緩的腦袋。肯的起心肝可會因為一張及時的單據？至少我記得我曾經手到就拿來。一醒來已望見腳下翠綠的風景。但我需要攀上亞爾卑斯山。我要看齊，然後再影一張相。親愛的，夏照。



骨骼彷彿衣架，只得死撐，終於捱到放工，謝天謝地。乘長途巴士，再轉搭火車。我懷疑我的三眼皮浮腫得像條死屍。如此睏倦卻為了消耗積享錢，誰像我一樣本末倒置呢。辛苦搵黎旨在食，三個人又到意大利餐廳吃喝。我拖著如此疲憊的身體都能夠開懷大拆，有時覺得心癮認真可怕。和伍小姐提到有個心地好的人借我經典電視劇，她小小人兒的記憶力比我更恐怖。雖然這套碟的確干擾了我的日常生活，甚至精神不振仍讓我沉迷追看下去，但方展博與慳妹的愛情故事，至少讓我記得何謂快樂，何請不滅的愛。嗯，我所想望的夏天。（打打打打，打打。）

偶爾會為寫而感到力不從心，越是關鍵的時候文字越趨破爛。落花甚至比不上我平常寫的那些大言無當的日記。交到別人手上的一紙情書我仍引以為憾。因此我一直把尋常日記當情書寫。只是很疲累，總會脫離時空的軌跡。而當下想寫的東西就是寫不好。我反問自己，是否對慾望對象的感覺不夠深刻？或者凡事目標為本，就難言感動了。

1. 太疲累的時候，語氣總是不好。不能倔強。不能抓狂。要堅持。總想起姊姊的勸勉。每次不快的時候，總會走到她的相簿去。看見姊姊盤起的髮髻，一抹溫柔的微笑，就會記得人生的美好。在雜誌讀別人寫給她的新詩，禁不住流淚。總是不容易的。要知道自己的信念。要堅持。

2. 剩餘兩天的日子，要把積享錢用完。嗯，至少能買到一雙漂亮的耳環吧。又收到寄來的支票，我沒有想過，兩年前寫過的字，竟然買到一雙布鞋子。雖然，離開講得太多，情感一早洩光，畢竟，物質是比較簡單的。剩下來的日子，我還有能力抓到更多的錢嗎？要用心書寫。其實不為口袋的馬克，純粹希望，給某人知道，他在我的文字之中存活過來。

3. 沉睡之中，失約，對不起老細。我原想和可愛的同學們拍照。他那麼清楚，我的好和我的壞。以後還有機會偷偷待他好嗎？上星期天，我要工作，看不到他上電視。霑叔的論文，是我偷偷潛入港大圖書館為他一頁一頁影印下來的。那時候，黃霑還沒有死。那時候。我已經不能想像沒有遇上老細的日子。謝謝。嘴巴無法說出來的話，他總能感到。不言而喻。他可是會跟我在同時候講同一句說話的人。唉，我說得太多了嗎？總是，謝謝。

4. 抬頭吧相信愛你便能飛，敢交出你會創出傳奇。誰不苦惱？但亦毋需對我有過分嚴苛的要求吧。

說穿了不過是妒忌。但我願意自投羅網。你的野孩子。

我真的希望，當某天再跟她飯聚，她並不會再像這兩次那樣壓抑與不快。為甚麼她比我年長近廿載，卻仍然無法看得開？我自問已經非常執著了。而你清楚知道，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當然是從不壓抑的。於是我禁不了好奇，想從她口中勾勒一個從前的你。或者我也開不出玫瑰，但我就是知道薔薇的好壞。你亦未必有天使的紀念品，但我喜歡你，你就有了這一道神聖的光環。鐵柱磨成針，原來我喜歡的不是與生俱來的一記光圈，我只是喜歡琢磨的亮光。誰都錯了，以為我喜歡像羅生那種自然發光體。我喜歡的只是那種生於亞爾卑斯山的性格。你見我四五歲拍的一格小圖，就知道我生錯了季節。熱情如火簡直可以和寶島阿妹一同晒夏天的命。結果溶雪成為唯一志向，大概矢志不渝了。我有時覺得這命賤也皆因其餘一切伸手即及陽光。也因此我總是接近那些被認為是孤僻自傲的人，一如同桌的她。是的，總是這樣的。



（我看到重複的技藝便不能開懷。為甚麼我坦白一切仍覺對她有所虧欠？但她不是我，亦不需要是我。我突然覺得很煩，那人究竟放過幾多火頭？不想一切發生。我沒有資格傷害任個一個人。）

1. 撲面而過
她是我年前的補習學生，今會考，我且約定彼此吃喝重聚。其實彼時我並不太幫到她，反而經常在她家中吃喝流連，賴死唔走。我總是如此，永遠無法抽離。覆水一樣，乾爽不來。以前她一家招呼我留下來吃晚飯，現在有點餘錢就愛上請人吃飯似的。孩子都長大了，而我還沒有。但我沒有忘記，某些數字只會一直增加。現實是無法回頭的。正如三年前，也就是三年前。縱然還是圖書館與綠色上衣，你身邊的友伴還是那一個，但當你不再屬於我，你的漂亮也是與我無關的了。撲面而過，擦過我左肩留低傷痕的，只是一段回憶。菲林像在流轉，情感卻褪色了。郁達夫都無法為你改寫劇情。默契，好到不用講。

（其實喜歡綠色的，是這個人。）



2. KC LO
剛巧他咬著一個蘋果，又再跟我強調養生之道。因為腸胃不好，就要經常看中醫。我倚著他辦公室的門框，經常大叫大嚷。我常懷疑這種笑聲出現的頻率和乖張的程度，無論在他那一層樓房，抑或在我與別人的相處之間。

幾乎是放肆的。我眼睜睜直呼他的名字。我以本傷人說我唔識字。我又說他惡，只有像我這樣癲的人才會不辭勞苦經常找他。其實說穿了還不是犯賤。但誰想到呢？他幾乎是與我相處得最愉快的一個人。有一次，我失控到講起獅子座的討厭性格，他反問我，「你覺得同我相處得唔好咩？」那，自然是心花怒放的。正如他今日看看錶說自己也差不多時間離開看醫生，如果我不是有其他事務的顧慮我自然會跟他一塊走。因為我很想回答他的問題。「乜你有份咩？做乜咁上心？」

（其實喜歡綠色的，也是這個人。）

3. 偶然撞擊
因為那個人是你，我又要如何確認你是真的對我好呢？你總是沉默、迂迴、擅長掩飾，但當我站在你跟前，聽你的說話，我是真的感到，你待我好。然而我要如何捉緊這種易碎的感覺？如果我問你，你只會否認。而沒有憑據，無法肯定，就生不了安全感，就有了抓狂的危險。是要如何學習放低無意義的尋究根底，卻又敢於相信一切心照不宣呢？

（當兩粒波子偶然的撞擊，心的懸空。）

推開門，你就打開了不由自主。壓不下去我的微笑，而你依樣紋風不動。好靜，深藍的海。那種出塵讓我想起冰塊撞擊杯緣的聲音。（那年夏天，寧靜的海。）在我杯中的水微微震動，我想起小白兔至少是一雙一對的。心，比紙張更柔軟，一疊又一疊，卻又輕輕微微。門被推開，復又合上。進進出出，人來人往的世界。有時我會撐得太遠，想到你過去曾經歷多少次這樣的悸動。而我這樣求全，佔有慾強，好像要耗盡一個人的所有，去成就完完全全的一次。

（而今日，你愛我愛綠。比手中的開水，更簡單。）

甚麼，我都有預感。幾時可以擺脫這種山雨欲來？我沒有力氣推開一道又一道的門，但徘徊同樣叫人感到困倦。為甚麼竟可以微笑而不流淚？人到底可以裝載多少複雜的情緒？偽裝的道行又可以去到第幾層？

年少的時候，我以為只要有一張嘴，又勇於表達，根本就沒有溝通不了的理由。但今日我很清楚，當你面向一些人，縱然很努力，還是不能修補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我只能用一程車的時間，試圖偷偷接近那個人。他開了一隻窗，卻偏偏騰空了風景。天色灰黯，我有時會因此而落淚。

下車，我買了甜品，一塊塊綠茶與朱古力蛋糕。椰絲的甜美成為一種味道的對比。

後來，又乘火車到太和，等待的時候走進書店。中學時期，我經常在這裡打書釘。窮苦的人只能練就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我是這樣走過來的。縱然，明白的人，很少。

終於等到她來。我們為了一雙耳垂的裝飾，已走遍幾間分店。剛巧，來到這裡，一番驗證單據的工夫，我便取過一個小盒子，裡面有我的微小喜悅──希望戴著它去見我所喜歡的人。

但他在哪裡呢？

吃過咪走雞的過橋米線與浸白菜仔，我又走到她的家裡，喝一口她母親為我泡的茶，看看她的郵票珍藏。可恨我不住手震，多漂亮的東西交到我的手裡，只管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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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有一個框架，不懂得畫圖的我也只管努力地去填滿它。我記得，他知道我比較懂得拼貼的技術，於是我把不同的物料剪剪貼貼，還留低信箋。我已經不大會白紙黑字地寫信，但他的畫框內已不只得一封這樣的信。我本來是帶著很愉快的心情離開的，只是，途上我卻記得留白的意義。他收過那麼多禮物，一張畫對他來說又有幾多意思？他是喜歡沉寂的人吧，而我在他眼中看來是那麼色彩繽紛，跡近無知。熱情，總是錯的。我不知道以後我還能抱住這種熱度多久。

這樣想就只會一直沉下去，但正午的時候我還是要大踏步向前行。的確有顧慮他到底醒來沒有，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會被看成任性、不負責與不認真吧。是如此拙於計算時分秒，但還是想望一切不會變成打擾。我似乎是有了預感，知道沉默的人不會說話。於是同時準備的紙條便變得很重要﹕不要生氣。已經去到這樣的一個地步。

沉默的人是不會對我說話的。只有像我一樣患有口吃的才喜歡絮絮不休，用以掩息自己的缺陷。只是過於賣力只會變成醜態百出，尾音的重複，與失效。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明知道自己不懂得裝飾，又何必強行把自己嵌在他的畫框之中──他要的風景，不是你。

計劃和預算總要擱淺。沒有一件事情能夠如期完成。誰和誰都比我積極、上進、堅持。明亮背影有黑暗，而我甚至看不見太陽。在我腦中閃過的念頭給對方實踐了，驕傲和自卑的逆轉。先入為主成為前行的障礙，沿路我放下多少石子把自己絆倒，但離開了的那人就不會有危險，路還是要靠我一個人走下去。寧願從來未曾在黑暗之中看見一閃而逝的光。或者抬頭就有傾瀉下來的吊燈。只是，人還沒有猝死，掌心就長出橫生的枝節。而你那麼堅強，怎會明白不可理喻的，之如海豚的擱淺，燈蛾撲火。然而我愛上了，不可能。如果擱淺可以重生，但我其實不懂游泳。也因此，我喜歡海。

我的手這麼震難受到興奮。生理時鐘嚴重出錯的後遺。留下寬廣的背，一些發黃的證據。天使沒有翅膀。當他興奮的時候那麼懇切地需要我的手。替他摔開錯誤的聯念。然後我追趕，南山村的茶餐廳。飯聚，為她完成畢業論文而慶祝。開始感到悵惘，甚麼時候我不是一個人──暗黑長廊，微弱的燈火，只有迴蕩不規則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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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趨向明晰
清清楚楚的記載，後來
即使枝葉婆娑s
在幢幢陰影下我的咬字仍然準確無誤
提及「五」月
嘴巴不再隨意合上
正如我不可能錯認你的臉
如果我曾經摸索你的輪廓
就讓粗疏的發音遺落在廢棄的紅色郵筒之中
只因孩童仍然懂得微笑
且聽一闋青蔥流行曲
學習默唸歌詞中的
信望愛

如何避免一聽見某種字眼和語調即變得不可理喻神經過敏？情緒的起落不是唯我獨尊。我應如何控制不為某種我所不能理解的親密而不知所措地嫉妒和激憤──是的，不知所措只因為無力──親愛的，當心跳不再受控。

新產品送來，我忙不迭的試用。要把家裡近五百張唱片，以及電腦的音樂檔案，悉數放進蘋果的手提唱盤之中，不可能是一時三刻的事，只能選擇先匯入所有楊小姐的歌曲。漫長的過程中，不禁開始懷疑 30GB 是否一個明智選擇。總覺得低估了自己的音樂收藏量。而求全的渴望再次閃現，完美主義的傾向叫人感到壓力。

於是書寫變得更加緩慢。

還未來得及到天后廟為彭祈福，他已經願望成真。他和她兩年不見面，然而花還是開了。純善的存在，讓我觸及愛的暖意。如果情感不夠誠懇，一切總是會落空的。太多太多遊戲，只是為了好奇。

於是期望把時間緩緩拉長。

怎麼說呢？關於我們。我以為我懂得說。然而，原來不。我只能感受，細細感受別人把情感輕輕滲透出來。我看，我讀，然而我只能說，我總為沉默而感動。

如果我的飄忽不定是種無可救藥的病態，倒很希望那個人明白，並不再因為我的猶疑不決，而是出於一種可恥的本質。我是頻生放棄念頭的失敗第四型。

縱然擅長運用語言，然而我真的希望不再重複相同的手勢去叫那個人明白我的感受。要是可以像我感受到你待我的好一樣叫你感受得到，就好了。

但願我能學懂一點你的細密與善良。

在他們的家中過夜，談笑之間已經第二天。大概因為喝了太多橙汁以後再飲麥記的奶茶便出了事。老去的意思是，一夜不眠以後在火車車廂中蜷縮著身子忍耐著倦意與胃痛竟然就有想死的感覺。多麼可怕呢，我還沒有唱遊大世界，然而我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我自己。回家也只能少睡片刻，然後就到ＨＨ處。復活節假期的早上，兩個人都睡眼惺忪，一片茫然，但他仍然待我好。有時我真的不太明白誰才是孩子──總是被縱容的。

我本來就是誰的孩子。即使非常疲倦，但我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很想堅持。幾乎是半合著雙眼去看電影，但試影的戲票是媽媽拿回來的，而我亦一早應允了她，我怎能如此任性地叫她失望，由她一個人去看，甚或叫她放棄呢？意料之外的是，電影很動人，而主角竟然是詩人──有了他們，平淡的生活才不至聊勝於無。

（然而他的生活，總是穿梭很多很多的人。我說，沒有我，偏偏沒有我。我突然為他從不需要我而感到非常悲哀。孩子的裝飾。我不過渴求最簡單的，相處。不要再給我分派苦情戲了，好嗎？但你幾時看過精彩的合家歡呢？唯一的一齣，是一級片﹕《花樣年華》。）

我們在一隻匣子之中聆聽另一隻小盒子所發出的聲音。為了耳畔的溫柔，我其實真的很想哭，就像他掠過我的身邊，翻起一陣很冷的風。然而我禁不住對她微笑了。原來也有些驕傲，不全然為了我自己。那可以稱為愛嗎？

我給她沖了一杯咖啡，小匣子成為我倆偷閒的天地。但今夜我們竟然聊到死亡的可怖。她問我有沒有讀到那樁行山人士摔死的新聞？原來不幸者是她的鄰班同學，縱然只是點頭之交，但我們竟慢慢嗅到死亡的氣味。像不久之前，我也到過靈堂，流過一點眼淚。消失，或者比我們想像都更容易。

幸而這一刻，我們存活。到白木屋吃喝，閒談間我知道她不認為那足以構成傷害。也許彼此的情份太少，少得，他甚至不會感到癢，更不言傷害。苦惱的只是我。我無法不吞下當中的不屑，也未能理清自己的慾望。當中的落差叫彼此跌入一種互相敵視的情態之中，然而我不想憎恨我喜歡的人，縱然他一點都感受不到。我如此深切地體會到溝通的無力。

放棄語言吧，我想。我不明白角力和周旋。我嚮往的事物簡單和原始得叫人害怕。像那個還沒有出名的小歌女在這個通宵達旦的購物商場表演唱歌和跳舞。而她狠狠的說，那女子不過賣弄她的身體。但即使她真的販賣她那青春的胴體，又有甚麼值得羞恥？我就是喜歡身體的直接。如果沒有身體的觸碰，我如何抓住說謊的憑據？像某些精於捕捉語言的人，一層又一層無法撕開的包裝，觸痛了我的神經。當然身體的反應也不見得不能偽裝，但相對複雜的語言，那不由自主讓我記得，我們是人。



正如午夜看的那齣電影，為甚麼偏偏要安排父女上床的錯摸？曾幾何時，我患有嚴重的戀父癖，儘把喜歡的男人都叫做爸爸。我不知道那些人真正的感受，只知道他們複雜的神情──有時源為了一個擁抱。於是我就很喜歡她與他因為酒醉而在街上胡鬧的一段，多麼真摯，最後即使躺在床上，也可以很簡單。鏡頭最後捕捉杜汶澤微濕的汗衫，讓我的眼淚無法抑止。那種細摯，叫人實在地感受到那份說不出的情感──怪不得她願意跟我再看一次，這齣會喚起我瑪格烈特的電影。

（偶然會想起那年為了看《河流》而借用朋友學生證潛入城大圖書館，如何不理會在那隻冰冷發白的箱子中往來的人們，而尷尬看父子亂倫的片段。我曾經有過的熱情，難道都燃燒殆盡了嗎？瑪格烈特比我懂得何謂快樂，何謂不滅的愛。）

是這樣的，我和慧買衣服、吃喝和聊天。在沙田雪國，她吃著美味的炸玉子豆腐，告訴我，要是她是你，也會這樣選擇。我啞然，那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我忘了，我總是滿有信心的，習慣先據為己有，再堅信扭轉乾坤。然而當我這樣說這樣想的時候，我忘了，其實自己一直站在既得利益的位置。我從不後來居上，也因此我愛利物浦的不可能。先天讓我手到拿來，卻也叫人一敗塗地，說穿了只是龜兔賽跑的故事。難道還要重複──驕傲是成功的絆腳石──學能測驗中文推理經常閃現的答案，就為了考驗同學是否懂得「絆腳石」一詞。上天真是公平的。不錯，那些中文與數字推理實在毫無難度，滿分成為唯一的目標，早已建立差之毫釐的標準。然而，十多年後我竟然在學習大部份小朋友自小就學懂的基本道理。如何遵守規則呢？如何學會謙卑呢？成也信心。即使錯失與遺憾可怕，都是自己承受的。但父母家教真的出色，我拙劣的表現卻又如何說服別人當中的落差？幸好我妹跟我徹底相反。

還要在這樣失重抓狂的時候巧遇她，信心實在崩潰。只能假裝不認識。她揹一個漂亮的側袋，氣質依舊，神情仍是淡淡然。她閱讀，她寫字，她與你之間的虛線──你當然不懂得我瘋狂的聯念，即使我跟你提過她的名字。我相信她會成功的，她那種心理質素，她本來就有的才華。我喜歡她，縱然她真的不喜歡我。正如所有的她們都不喜歡我，我心知肚明。憑甚麼得到莫名其妙的關愛？縱然我仍記得，那一夜她跟我躺在床上眼看東方既白聊心事，那時候我想她好是真的，今日人已陌路也是迫不得已的。這幾年我得到甚麼又失去甚麼呢？相遇和流逝的可怕，還要重複多少次？〈最佳損友〉的故事上演得太多。縱然與她的交情已不算最深厚。縱然我只是真的尊重她。她總叫我想起那些我愛的人，自重、堅持、默默耕耘……有沒有人會寫一個小龜愛上白兔的故事？牠是多麼可愛又可憐。我卻只愛小龜，和所有背負沉重的動物。不要跳脫。誰絆倒了。

仍為我學生的一記 brief lecture 像耳光/step 1 to step 5/累積就有分數/習慣跳接的節奏/決意再見長鏡頭/周迅的口吃/如果，不愛了/馴養的堅執/用楊千嬅在《新紮師妹》的語氣說﹕童話故事/嘗以背抵住所有不切實際/拒絕皇冠/我最尊敬的Ｌ卻得到上司加冕/升職加薪二十巴仙好使她不轉職/now.com>tvb/活在當下的教訓/confidence=charm/Isabelle Huppert/擺在手邊的小冊子/擁有確切資格當鋼琴教師的荒誕感/種種進度的凝滯/好──慢──/放工後必經的電車路/害怕欠缺指示的交通工具/抬頭，一事無成的城市壓逼/維園門外等候過海隧巴/欲速不達/領悟的乏力/如何把一切苦心經營/step 1 to step 5/取消資格的怏怏脅迫/失戀有根據。

依據昨天張的說法，那個其實是他。為此我思索了一整日，怎麼辦呢？因為永不能接近，有人默默付出，有人默默承受，就這樣，反而接近了。沒有道破，只是默默，默默。他那麼聰明，卻仍然會跌下去。和慧茶聚，她也提及可惜。然而我已不著緊，心灰了，開始接受遺憾，接受從前在心頭的，總會退去。散了，還是散了。反正我發現原來自己有時實在麻木。除了面對ＨＨ，有時看見他的笑容都禁不了想哭。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純善的孩子。到過澳門，又給我帶吃的手信了。我說，我胖喇，他就會安慰我，可愛嘛。或者因為從來不言計算和奢求，於是真的由衷又愉快。（還是走吧，離開吧，我對自己說，我甚麼都不要了。只要不想當初為甚麼走過來……）

熙來攘往的餐廳裡，我們談論著車子的路線。我問那人你是如何適應市區生活呢？於是他告訴我，舉家如何在他預科那年搬到城市去。遠離那個他成長的離島，除了步伐的急速、人心的複雜，最難以適應的，就是戒掉走到沙灘望海的習慣。喜歡的時候就去看海、踢沙，說來真是一件浪漫的事。他還說起那個小島的居民，總會為外人住進酒店而訕笑──話語中多麼寫意的語調。

我記得，第一次看見他，其實有點不以為然。面對輕佻的態度，我無法生就好感。但通過幾次偶然的交談，我再次意識到表裡不一的可能──連他也說，某種穿戴，只為了保護自己。那個多小時裡，他還提起虛偽的嘴臉，甚至是日後的志願。如此窩心的萍水相逢，就交換了號碼，並為對話的微溫而感動。如果今日坐在這裡的三個人能夠到那個地方吃一頓飯，會不會延續今日那個小時的美麗？

離開的時候碰上羅生，我便彷彿蜜蜂黏附蜜糖一樣，在他耳邊嗡嗡嗡嗡。是因為我光看著他落單、取食物、拿開水，然後自顧自跟他交代一些生活，於是骨頭就掉在地上嗎？我有時會想起我寫過的一個片段，然而原形其實從來都不是他。

（最初講起一些出版物，他輕輕地提及粗略的觀感。我好奇，問他那天有沒有出席那個場合？他就一臉傲然的說並不喜歡誰和誰。這樣，我就愉快地笑起上來，再沒有遺憾和不快。甫坐下，他問我電影節有沒有看戲，我卻九唔搭八的說近來只喜歡讀書。原來前一晚他看了 Zizek，我就聽他簡介那人的理論。後來不知怎的又拉扯到賈章柯，我繼續聆聽他的看法，而不語。你有沒有看村上春樹的近作，我問；他便以 fed up 來形容對他的感覺。我聽罷當然大呼小叫，提到近來才真正發現他的不可多得。後來我又自嘲自己文盲的程度，對魯迅和張愛玲視若無睹；我嘆息，廿四歲的遲暮，不可一世的他卻竟然反過來安慰我，勸我別急進，又著我翻翻《沉香》輕鬆一下。於是我便提及工作的一點點見聞，說我最討厭那些造作的場合，不能接受對身份過份自覺而變成看不起人的態度。你知我最憎虛偽，我說。然而他教我，自然就是了。又著我，寫吧，最重要還是寫吧。就這樣他邊吃午飯邊跟我不著邊際的聊天，我禁不住嘲笑他八時半教康德，他那口飯便變得難以下嚥。在 staff canteen 裡，我有時尖叫，他便著我冷靜。偶爾會掠過他的咳嗽，我就問他看中醫的情形。事實上是有點不可思議的，然而愉快的程度實在不是我能夠好好記下來。在他面前我實在很蠢。唯一叫尖刻的他感到興趣的，好像只有在昇降機中提到的奇斯洛夫斯基……每次對他胡言亂語後，總為愚昧遲鈍而感到懊惱。他不嫌我神經質，讓我常常在他身邊講無聊的說話，我卻竟然連一丁點他的才智都沾不上。好蠢呀，難為我還自恃小聰明？只有在他跟前。）

在他跟前我突然變得氣短和力弱。他把沉重的門關上，面對面的對話彷彿遙遠而不可即。我戰戰兢兢的問，可以嗎？他也小心翼翼地回答，可以。但我實在討厭這樣的拘謹，我怕我快撐不下去了。

收到那本小冊子的時候還附有一張字條，原來我竟看漏了那流麗的筆跡。說到底，我現在已不懂得處理這樣的關係。當初把一切強行戳穿，今日變節了又要如何申辯？但我想她是懂得的，也因此我更感激別人的落落大方，至少我絕不可能如此得體。我抓狂，又任性。是看錯了。牽涉情感難道就不能趨向簡單一點嗎？我知道她的善良和真誠。我也懂得甲乙丙丁也許都比我懂得如何愛下去。我斤斤計較，不能接受虧欠──其實是不值得愛的。因此，總是相遇又告吹，最後還是學不會。遺棄的聲音又響起了。有時我真的很想對那人說，難道你還感受不到她們的情份嗎？但身處這個位置，我理應懂得恰如其分。

最後還滿足了物質的慾望，我想，我應當是快樂的。

看見技安的印章，我禁不住說，很漂亮。ＨＨ聽了，就說，送給你。我清楚感到，那不為炫耀，而是出於希望對方快樂的衝動。如此，我一陣驚訝，竟推卻了。甚麼是縱容呢？而他只是幾歲的孩子。難怪我總是任性。



縱然不是每個都像ＨＨ那樣願意用嘴巴表達，但誰人待我好，我怎會不知道？下午，你換了一件新的襯衣，卻仍然來自同一個色系。以往我總會和你爭辯下去，到底哪個剪裁把你襯得更漂亮。但你有你的堅持，這是我經過跟你逐次的相處以後才真正明白，最重要，還是尊重對方的決定。

讀完《人造衛星情人》，除了失控嚎哭，也就無法欺騙自己，很想給安德烈寫信。當一切都會失去，還計較甚麼呢？那天再見，只覺得他把自己埋藏得更深，像鎖在一個很細很細的箱子之中，溝通斷裂。沒有人。沒有人。因為他的孤獨，我感到很悲哀，也因此那天我無法直視他的身體，只能別轉臉，不去觸及喚回記憶與慾望的影像。但這晚，當我急速地要完成這本書，就覺得很痛。也許是因為我從來不是那種人。我天真，快樂，容易滿足。當他把徹底的孤獨傳染給我，就無法不抖顫了。是要責怪皮膚的敏感，抑或，看穿的機緣？為甚麼會這樣呢？那一點一滴，何時從我們的身邊流逝？他還會真切地愛人嗎？抑或，我都錯了。如果他願意心平氣和，便會慢慢知道真正的我。已經無關愛或不愛，難道他還未聽懂命運的玩笑嗎？縱然這樣設想，但信還是無法寄出。那個 safe 在 gmail 內的 draft，已經八個月了。原來，愛與不愛，才是個可怕的陷阱。終於明白，我不要你愛我。

大概兩個星期前我就舉手請假，然而沒有空凳能夠承載我的熱度。當體熱蒸發，如同眼淚，我要如何讓你知道那些複雜的焦躁？我把新買的衣服拿出來，又看過天氣報告，因為下雨，就禁不住嘴角的笑意。然而我只記得演唱關於我的曲目，卻忘記了沒有人送我入場券。一記電話外，我連叩門的動作都省掉。沒有驚喜，只得嫉妒。那些悻悻然，不知道要如何說穿。留在家，倚著床板，讀一記村上春樹，忘記那些應該掠過卻沉默不語的聲音，卻為了頭銜的虛妄距離而感到悲哀。這些掙扎，你當然不知道。正如我的認真、聰明、善良、可愛，都被遊戲的蕉蕉聲所掩埋了。

下雨的日子，從港大走到油麻地再去沙田，從購物到閱讀至約會。與佩佩見面和談天，問她關於她警察男友的近況、士氣的高低，一概輕描淡寫。佩佩是一幅擅於留白的水墨畫，淡然得跟我的野獸派馬蒂斯存放在不一樣的展館。但我就是喜歡佩佩。又不如假裝，為著她深愛博益版的《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那一套我無法讀完的書。縱然我對她說，近來我很迷村上春樹，她只是微笑而不語。

摺傘終在我的懷內，與其說喜歡那一道以橙色小水點圍成的橫邊，不如承認偏愛那一記木柄的質感，像手執一塊木，一份契約，一種儀式。像這裡，這一頁背景，我曾經閱讀你的聯想。關聯感應，懂得你對顏色的敏感。怪只怪那本記事簿惹的禍──像那天他一見到我的隨身物即偷笑了。或者，親愛的，你得承認，敏感的其實不止我一個。有時，真想訪問一下你的朋友，那些竊笑背後的原委。

我的頭髮，最深最深的漆黑，漂染也上色乏力。我就是如此的迂腐。然而，總記得〈玩具〉的歌詞。

頭髮那染色可以換
眼角那道眉亦會轉款
嫌這裡太擠迫便去搬
轉轉這道大門
世界太悶也只得你跟我玩

幸而，那副漂亮容貌沒破損。

非常非常討厭的夏天／傷個悶透的天氣／翅膀太哀傷了頓變得透明／像風一樣追趕／蜿蜒而永不到達的路線／傾向趨避的姿態／背的摺曲／埋藏得好深好深／一場葬送／水充滿機遇的流瀉／和淚／工作產生過量的咳嗽／門割斷聲音／車子緩緩遠去如同撕裂／只是玻璃片刻的倒影／你曾否感到蝕骨的痛／然而沒有人會在四面的牆壁內尖叫／惟有刻在牆上的心情／終會被歲月磨平／你的殘忍／我的啞巴。

昨夜我還懷有拜祭的心，但頹敗的身體無法履行自己的承諾。睡不醒。過後的約定又遲到，我只能假借理由撒無謂的謊。因為昨夜的暴力，跟男童仍然嘔氣。只能自言自語，好讓我對未來的報酬心安理得。接著還有約會，我又蕩失。為甚麼火車站連連告示，我也只能團團轉兜圈子？誰牽我的手呢？我們仨努力逛街，竟然感到疲累。如果物慾能代替其他想望，就不要過份壓抑了。只是，試身還是會勾起不快。那頹敗的身體。發胖了誰還能自在？我在試身室低落得想哭。然而他們還要嘲弄我穿衣的喜好。的確，我只鍾情質樸的衣服。大熱天時，還想買長袖。誰叫我沒有周汶琦的身體？因此我一直說謊，親愛的，我只愛穿大衣的冬天。晚飯，只有把食物份量減半。我們仨本來一直享受暢快地吃喝，然而，翅膀遲早都衰老。伍小姐與我不是不為贅肉而憂心忡忡的。就這樣拉扯到他們在家具用品店看到的奇異現象﹕先生看著太太坐在騎馬機上笑意盈盈。在這樣一個驚心動魄的城市，人格分裂，我早已習慣傾向淫褻。或者男童肆意展示他的身體不是他的錯，報章雜誌的肢體動作叫他雀躍模倣又怎能責怪他？那些抖動和起落，彷彿謎語。誰不為身體怯慌，或著迷？未能淡忘肉身，我是人。再曲折的比喻，還是有所指向。從那天開始，你失去擁抱的能力，而只能以比喻去滿足得不到的慾望。也因此，我一直覺得，當性心無旁騖，為了純粹的攀登，其實，也最是誠懇──請不要錯怪我。

（把方言註冊，僅留下憑據。規條說，不能敗露。）



都是庸俗和陳套的，我把緣份推諉給一場賭博。縱然時差已成，終究你還是看到，只是我發現得有點晚。像這個夏天，來得太快，我還沒有退去橫生的肉，和熱度。但你借別人的耳朵，說愛，曲折得猶如不沾身的細雨。你說的，我便聽到。然而我們總是如此迥異的，你竟忍不住點破的誘惑，出過力就有想被照見的願望。但你忘記了發現的喜悅嗎？是夜，那個潛藏著男性暴力的孩子，再次肆無忌憚的掏出他的根。因為預見作為女性的我會感到害怕嗎？男性深植的迷思。縱然這是春天，卻沒有泉水。手槍的比喻，都是失控和敗露。於是我明白了人的慾望，也因此知道，為甚麼我總沉迷壓抑的人──原來我喜歡只能意會不能說穿的一切。

孩子測驗完畢，我就約定跟他出外吃午飯慶祝。即使對象改變，遲到的積習依然頑固。氣急敗壞，他們卻非常自在地玩樂。點菜。是否所有孩子都喜歡肉醬意粉？但我覺得必勝客最好味的卻是最便宜的香蒜肉絲意粉。孩子吃飯，我們談天。原來孩子爸爸與日本翻譯有點淵源；孩子媽媽之前的工作一做十五年。這些，和那些，我暗中又拉扯到人與人之間的緣份，那看不見的虛線。首次碰面的印象仍然鮮活，想不到我始終為慢條斯理所折服。ＨＨ還真是一個小朋友，也會有頑皮的時刻，但大概因為得到真正和完全的關愛，心地也就實在善良了。還有，他穿上小巧校服的樣子，怪可愛的。

一個人逛街的時候腦海無重地漫遊，選一雙紅色抑或綠色的鞋子呢。我想起那天我看著你而彼此不言明不說穿名字的情景。好歹一個名字我們眼睜睜的用個「那」字作為代名。我看著因為我的敏感你被撞擊摔倒的樣子。我們面對面卻沒有任何阻隔，或憑據，也因此我看到你的傾斜和震顫，並確切地感到我們走在一條相同的路上。至今，我仍然為眼睜睜的微妙而感到不可思議，有時衣服也無法掩埋真正的赤裸，也因此你下意識地垂著眼睛，保護著脆弱易碎的一切。那一刻我知道擁抱的後果，甚至無關膽量，我還有甚麼不敢做呢。只是，時候還早。顏色有時會取替功能，只是肉長了出來還是需要尋找適合的剪裁。但我經常厭倦配戴眼鏡，攜著三百多度近視愛上模糊的一切。當試身室沒有鏡子，顧客便要走到人前表演衣不稱身。但我看不清楚，也因此選好了，因為這是春天，萬物萌芽和待放的春天。

（

開電車的人開電車。在大太陽底下，電車軌道像兩條光瑩瑩的，水裡鑽出來的曲蟮，抽長了，又縮短了；抽長了，又縮短了，就這麼樣往前移──柔滑的，老長老長的曲蟮，沒有完，沒有完……開電車的人眼睛釘住了這兩條蠕蠕的車軌，然而他不發瘋。

如果不碰到封鎖，電車的進行是永遠不會斷的。封鎖了。搖鈴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個「玲」字是冷冷的一小點，一點一點連成一條虛線，切斷了時間與空間。

張愛玲﹕〈封鎖〉

）

沉重的欄柵統統落下，我把自己關在一隻隱秘的匣子之中。隨手打開一隻數字文件夾，檢視和貼好兩個月的根據。輕薄如蟬翼的紙，墨色漸淡。紀錄，只是一場紀錄。原來乍洩的，始終是春天。為甚麼我們就是來不及擁抱那年夏天？回過神來，又喝一口從自製咖啡機中沖出來的咖啡，倒影滴滴閃光，終究不是飛蛾，然而，照面、回憶，撲面而過。只有他，意象並列，陪我一起，跌入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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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結在心內多年，今日重遇仍然記得當日的委屈。要到那一個年紀才懂得人性的險惡，畢竟是種幸福的成就。感謝傷我的人帶來保護我的人。感謝虛偽突顯誠懇。就是在很敗壞的那一年遇上那個人。那個人寬廣的肩膊。那個人給我放糖的手勢。是我記憶太好，每事都歷歷在目。感覺雖遠，誰人待我好待我差太清差。



今夜又是他的死忌。臨睡以前聽深宵節目，很多人選了一些歌，講了一點話，去紀念那個漂亮的人。填詞的他選了〈最冷一天〉與〈玻璃之情〉，我聽著也覺得心悸。但三年後的今日城市依樣繁華，沒有說不出的暗湧與陰霾，只有如蟻的菲律賓傭人，為這個早已熱鬧得不可開交的城市，插播異國的喧嘩。

工作的頻仍叫我不懂得對牢陌生人微笑。放不開，也許當時我們年紀小。吃過一口車打芝士，揮揮手，即與英小姐離開某個聚會的現場。她有她趕下場表演勁歌金曲，我選擇為這樣的夜加一份荒涼。明明懷著不多不少的細軟，我竟然乘一程充滿外傭的過海巴士逛書店。一個人在途上，對住並排的方塊與書目就有份莫名的心安。我想起那人對於書本的愛惜，每一張伸出來的灰與藍就多劃下一種深刻的記認，像野孩子在樹皮上留低的痕跡。然而我從不這樣懂得分明的條理。我僅把所有文字以最短的時間生吞活剝，不能逐字背誦，默寫詩詞散文之如〈弔古戰場文〉就只落得不及格的命運。但看過的文章就有印象，即使撲面而過的娛樂新聞，或水過鴨背的流行歌詞亦然，一切雜碎全部混雜在腦中，無分高下。

也因此我喜歡慎密的一切，一張綿綿的織錦。也因此我的記憶是註定用來填補別人的善忘，地上的陰影。隨身聽不斷放著詩一樣的〈紅〉，我在八樓的書店坐下來，翻一本淺薄的畫冊──只得這裡的書架仍放著那人推薦的書，一張書單卻仍然有刪不去的書目。書名有不懂得發音的方塊，遍尋不獲的氣短。

捧著大包小包的時候，我就想起了陳奕迅。還未大紅的他曾在訪問中表示，很喜歡徐濠縈鼻頭/鼻翅/鼻側的一道細紋。正確的位置我倒忘了，但我為莫名其妙的鍾情而感動。或者你未信，甚麼都會過去。有時，無關你是否學富五車，而是因為那些永遠被忽略的細節。不過如此，那些彷彿伸出來的，小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