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矇矓之中又再聽到彭給電話答錄機的留言。我在沉睡森林中連楊千嬅做「有誰共鳴」都錯過。後來妹妹告訴我楊小姐播了 K.D. Lang Goldfrapp 林憶蓮陳百強等等。決定假期的準則在於難得有個月份只得廿八日。夏娃需要第八天。很胖很胖卻仍然自顧自煮金寶湯呀我最喜歡的金寶湯然而手勢欠佳起了粉粒攪不勻。電郵之中跟來自法國的Ａ先生練習蹩腳的外語（C'est trés bien﹗）。笑逐顏開的計算小把戲過份露鋒芒。仍然堆積電郵和信件未克回覆覺得好煩。經常大言不慚地說我不恨錢然而面對慾望的清單才懂得卑微。十度低溫下吃我最喜歡的芝麻與豆腐雪糕。電腦隨時把舊照片翻出來無法面對歲月的殘忍。

二）擱舊了。下雨的時候想起變換傘子顏色的可能性。的的打打又會念及誰和誰曾經走進我的傘子底下。沒有忘記ＨＨ的媽媽最初以為我叫 Rain。再無聊一點會記起《大鬧廣昌隆》中陳果的戲法。有人想起范曉萱有人想起夏宇。其實都是與我無關的名字。我竟不發覺幸福寄託來自吃喝與揮霍。嗯，還是著力研究我所想望的一把傘子吧。上個星期六Ａ先生才借我他的深藍色傘，讓我不致在天后趕路變成落湯雞。以為春天會快來所以想買淺綠的雨傘但是今晚忽然捲著蕭瑟季候風。好，點唱林憶蓮〈放縱〉﹕我空虛，我寂寞，我凍。想得太多還未抽空買一把新的傘子。下雨就會有所牽掛否則身會濕透人會害病。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覆水難收的麻煩也就在於濕。

三）老實說我最討厭別人不懂珍惜生命逃避現實還擺出一副眷戀遺憾的姿態。然而我最遺憾的就是我幾乎不能不愛脆弱內向的男人。也因此是我比較可悲。當ＨＨ面對功課困難而掩著臉我就禁不了抱著他。當某人說起害怕的時候我彷彿看見他的顫抖又生起擁抱的念頭熱度多日不退。我當然知道某人一直感到害怕但他害怕甚麼我真的無法理解。面對情感似乎沒有一個夠膽彷彿一碰就碎然而我就是愛。但我最不開心的是那些人間或當我白癡。他們喜歡因為被看穿然而被戳穿了感到害怕就急於退到洞穴之中。唉，侮辱誰。看來今生的熱情似乎都耗盡來溶雪。細水因此長流，慢條斯理。為甚麼聰明的他們竟然悟不穿一個道理。篡改、拒絕與否認才是歸屬最鮮活的證明。請相信我。請相信我。

安妮，實實在在見證我的恐懼與壓力。

生日快樂的英小姐來電跟我提起面試的情形，被反問想當編導抑或主播（背後假設靚就無謂做幕後啦），我卻實在擔心遍尋不獲的巨。放工後又再打攪伍小姐，是日家常飯有滷水鴨舌與雞翼、炆冬菇與青紅蘿蔔瘦肉湯。飯後我還好意思吃了多塊朱古力曲奇做甜點，脂肪大爆炸。邊喝烏龍我們邊玩七色 mastermind，腦筋遲緩。電視正重播《反斗奇兵２》，我咁鍾意靚仔當然只好胡迪而非巴斯光年啦。快十二時才離開我總是毫不客氣的。回家上網那人可知我苦心──如果改弦易轍顯示心理狀態，咁，都總算飲得杯落，不枉我連日的努力。這些年來，除了對住老細外，我幾曾對人如此用心良苦呢？誰掠過，至知道舊日並未盡力過。是花非花。

阿芝在電話筒的另一端對我苦口婆心。屬於她那糾纏十多年的故事，我當然明明白白。阿芝也曾見證過我那陰影。記得那一夜，雪糕溶化，雨毛毛。然而，此刻，妳說，愛情不是兩個人的一切。有時候，遺憾只能這樣子。

落地大玻璃窗外，細雨紛飛。春天，大概要提早來臨了。

放工後，從天后趕往紅磡，幸得老闆給我借用深藍色雨傘，才不致更狼狽。與英小姐三扒兩撥吃過晚飯，即趕往紅館。自己的約會經常遲到，但面對電影與演唱會卻經常守得住，往往準時入場。然而即使我們遲卻十五分鐘，場地的大燈才告剛剛熄滅。

從〈進化論〉開始，以逆時針方向選曲，及後終於等到〈叛逆漢子〉，讓我可以盡情叫喊。在那一刻，她問我，是否因為你才那麼喜歡關淑怡──不，當然不，我一直喜歡聽關淑怡與林憶蓮（但偶像依然只得楊千嬅一個），恰巧分享共同的喜好，出於偶然。三年前當耳邊還掛著〈深夜港灣〉的時候，從未想過關真的復出。好不容易等到她再戰樂壇，我們已經不能再合唱〈人生可有知己〉了。只是，我當然幻想過是你跟我兩個人一同去看關淑怡……

與英小姐看演唱會總是特別難忘的。說來她不僅投入，而且又是寶麗金精，大部份歌曲都能一同和唱。看演唱會，氣氛自然重要。有漂亮英小姐站站舞，拘謹的我縱然姿態拙劣，也嘗試郁身郁勢。我最喜歡的一首快歌，就是〈逝去的傳奇〉。最想聽的〈深夜港灣〉跟〈離開請關燈〉，卻沒有被選中，引以遺憾。

及至演唱會末段，有明哥，又有草蜢。唱〈約定〉的時候，再次見證明哥燒鬚──我懷疑黃耀明對於拍子或節奏是有點拿不準確的。（某年，容氏跟明哥為慈善在勁歌總選合唱，竟然甩嘴甩到要容氏扶他一把，簡直捏一把汗。）是夜，明哥再次出錯。然而，能跟關淑怡合唱〈萬福瑪利亞〉的，始終是他。

人來人往，終於再次等到 Shirley solo。普通情歌如〈冬戀〉同樣感動；〈一首獨唱的歌〉每次聽都毛管棟；翻唱〈明年今日〉實要比楊小姐唱得好好多……最後，接近十一點九，連大光燈都亮了，歌迷仍然不肯散去。我們從二百蚊山腰位走到下面四百元的地方，希望以更近距離一睹關淑怡的風采。如此場面，觀眾全部都很激動，卻又齊心吶喊，期待她再次出場。自然是盛情難卻，雖然只是再唱〈難得有情人〉，但眼看紅館內全場站立那份感動，實在畢生難忘，又禁不了流無用的淚……只是相機一早無電。或者有些場面，無需捕捉，早已深印腦內之中。親愛的，若不再可親不再可愛，然而，你記得，你總是記得，誰跟你分享過那些廉價又煽情的流行曲呢？但願能認得出你的子女，臨別亦聽得到你講再見。如此這般，我深愛流行曲。

等待的這兩日，我想起接近三年前的初夏﹕那個五月尾六月初的夏天。

那時候，我問，Shall we talk?（聆聲可以寧靜／難過卻避不過／如果沉默太沉重／別要輕輕帶過）今日，想問，Shall we dance?（情人忙著愛戀／春天就在你腳尖／好戲還未上演／Shall we dance?）

當我抱住直覺如同信念，甚麼我都有預感。據說這些都是易碎的。然而，從他人的對答，以及別人的自我書寫之中，我總算能夠辨認得到，你在黑暗中的輪廓。盲了兩個多月後，今天我取了隱形眼鏡。答應我。我所渴望的保護與珍惜。

（用我疲倦的手叩一道觸不到的門／空蕩的迴響把無力的指頭擊落／叮嚀遺落在地上像彎了的鑰匙／要是你明早拾起它請解開語言的密碼／然而你甩掉郵票信就無法旅行／已讀過一遍他就拒絕再借出回憶／像日記翻得太多總會擱舊發黃／在破落的一角記低他說他想要的分貝／你是一首流行曲無處不在。）

有時把握短暫的瞬間卻往往能寫出意料之外的短詩。（一個瞬間後我讀到一些動人的斷句因而感到暈眩。）（位置已經變得無法排列了，像我永遠因為遲到而好生後悔的 free seating 戲票。）從小就有閱讀歌詞的訓練，叫我解開密碼鎖的技術日趨成熟，縱然不住旋轉的數字叫人有點暈。除非不予投入不作認真，否則，你的夾萬暫時未曾難倒我。（然而，漢堡神偷應如何安撫因為偷吃了麥樂雞而害怕蛀牙的傻孩子呢？）

夜裡，跟女朋友到九龍城吃泰國菜，努力替咖喱炒蟹剝殼的時候，她說我是夏天。把啤酒一口一口灌進肚子裡，突然感到涼快的美好。她又讀了我寫的短句，不禁皺眉，批評它們比較像遊戲規則的說明。然而，啖在嘴巴中的蝦餅的確可口，我也不能否認自己極端熱情。（這樣我又聯想到夏天與東南亞的關係。）她常常說，我這人煩得好有趣好可愛，當然背後其實有難纏的指涉。及後，又吃了像車仔麵一樣的大龍鳳甜點。她續叮囑我，向前行，就不能回頭。齒頰留香的甜品，是不能亂溝的。這樣，我又想起鹽柱的故事了。請勿回望。請勿善忘。最好聽歌。

一時感觸　我便遺下睫毛　飄入你心　再落到糞土
漫天是蠟燭　穿到高貴白袍　華麗其實無用
曾受甚麼感動　期待哪些轟動　我想的留待與誰延續

* 轉又轉又轉　原地在轉　相信戀愛不很遠
　但我恐怕轉過年月　都不過踏到邊緣
　如愛便愛直到華麗被揭穿　恰似考究的小說
　被角色　被橋段　迷住
（被色色　被橋段　被心經懾住）*

傾城祝福　我便隆重宣佈　一樣跌倒　已做到最好
甚麼是幸福　想到雙眼漸紅　華麗其實無用
原來自己感動　期待互相轟動　我想的留待與誰延續

Repeat *

轉又轉又轉　原地在轉　相信戀愛不很遠
但我恐怕轉過年月　方知我沒法超越
如愛著你直到　庸俗地看穿　給我優雅的解說
像鏡花　像浮月　如緣盡記住
被華麗片段迷住

華麗緣／葉蒨文　（曲：林一峰　詞﹕周耀輝）

老細早陣子提過，想找流行歌詞中的張愛玲──張愛玲呀。

我相信，若沒有林夕的歌詞，我就不會如此著迷方塊字了。凌晨時份，聽「有誰共鳴」，以王菲帶點歇斯底里的唱腔做為烘托的背景，林夕用廣東話把整首〈開到荼蘼〉唸出來，就好像「逐個字逐個字逐個認識」一樣，禁不了身體抖震，眼淚直流（每隻螞蟻／和誰擦身而過／都那麼整齊／每一個人／碰見所愛的人／卻心有餘悸）。節目完結，我在他的播放清單中選了兩首出來，逐筆逐筆地抄寫在淺紫色的格仔紙上，而且必需不辭勞苦地以繁體字去記低，才足夠表達心底裡的尊重，彷彿某種朝聖的儀式。

下午，打電話給從未承認自己喜歡綠色的羅生。對於他經常蔑視我的開心大發現，早已習慣。然而，總是這樣快樂的。就像有次我們討論到某年輕作家的外型，他彷彿總能明白我會對甚麼感到嗤之以鼻一樣。

鬍髭延長。陽光寸減。
慾望殘存於用罄的筆心。
風和我們一樣虛無
而充滿生機。

一隻蟑螂躲進鞋櫃，就像匿居的罪疚也會
自行繁殖。無須擔憂──
親愛的，（因愛也是）
我們躡足出入，學著和平共處。
一名郵差遞送信上的異國文字
回去夢見了陌生的城市。今夜
你在街邊的酒店，分享你的吻的渴望
只有杯緣。

但風仍沒有帶來任何訊息
除了一片純淨的翠綠。
時光靜止，如晶瑩之淚。
初月。

綠色時光／鴻鴻

廿二日的早上，我把那塊方格紙張貼到水松木板上，就固定在《斷背山》鋪士咭的上側。以後，我每次進出自己的辦公室時，那張看來輕飄飄的字，都在在提醒了我〈常言道〉（風吹草動／命途亂了我不亂）跟〈電光幻影〉（得所以失／執於對便錯）的道理。

每逢旅行或考試前夕，她就無法從容進睡。當然也沒有遵從媽媽的教誨，先把功課做好。事實上她一直非常期待明天的旅行，並萬分雀躍地一直做著各式各樣奇怪的白日夢。夢中，她看見自己正進行探險活動。在黑暗的洞穴裡，只有電筒透出微弱的光線。掩映之間，彷彿有蝙蝠、蜥蝪或甲蟲隨時向她撲面襲擊，然而她並不感到害怕，因為在她面前的一記背影，讓她感到窩心又安全。

她本來是不喜歡男班長的，但後來又發覺他並不那麼討厭。雖然勤力得有點不尋常，但到底他也不太像一頭牛。至少牛的聲音不會如此溫柔，朗誦的時候也應該比較乏味。事實上他更易叫人聯想到羊，不但會咩咩叫，又會佯裝無知溜出無意義的反問句式，實在有點可惡。而且，他擁有一種她後來才得悉的巨大力量，叫做權威。

她那麼反叛又好辯，然而卻一直傾向一種讓她心服口服的權威口脗。後來她讀過一則童話，知道馴養與被馴養的關係，終於她明白，她是那麼渴望被馴養──也因此，她習慣犯規，刻意捉弄那些她想接近的人，暗中渴望被對方糾正與馴服。可是，她畢竟是個小學生，一切都顯得那麼愚不可及，弄巧成拙，只管觸怒對方。就像今早，因為她續欠交功課，當然又惹得男班長連連嘆息，拋下一個「祝你好運」的冷笑神情……明天的旅行，叫她感到如此抑鬱。慘了，他會不會不肯給她用燒烤叉串起雞翼呢？

（聽說你從遠處趕來，我也從遠處趕來，為了偷一眼你的微笑。在笑語盈盈之間，學習如何作別你的眉毛。我在狹窄的房間裡，放下披搭的大褸，隨意伸展手腳，像游泳時採用的蛙式。你迷信距離產生的安全，於是把自己摺曲成一個神秘的匣子。我偷偷在你不為意的時候，在罅隙中放下一粒波子。它隨著你耳朵的起伏一彎一彎的旋轉，形成一條易於迷路的曲線，終沒入在你的耳窩之內。一陣迷惑的空氣飄過，散落在你棕色的衣領像意大利咖啡上的泡沫。因為乍見罕有的急才，於是我忍不住偷看你的犬齒。尖尖的，像一記尖削的筆鋒。她說，你替快將滿月的孩子取了第四個名字。我聽見了，忍不住在心裡竊笑你呀你呀你呀你，彷彿嗅到一陣豬腳薑的氣味。無事幹毋需憑證。窗外飄過一片雲。我們就這樣暗暗量度著空氣的溫度與椅子的距離。直到你提起某人的一支筆，我仍然克制住自己，最多用了三秒鐘去把驚訝過渡成無奈──我曾暗暗藏起關於那支筆的影象，別上一個綠色的繩結準備在重逢的時候把禮物送給他──你提醒了我一個沒有完成的動作透露永別的遺憾，像無法完整地演繹出整套反身翻騰三周半轉體一樣，終落得水花四濺，一地覆水。即使再次離開水池站直身子，依然是一滴滴．．．．．．但無論如何，是這一刻，你剛巧就在我的身邊，在黯淡的燈光下，微笑跟我並排而坐。我很快樂。我很快樂。縱然我只能保持恰如其分的微笑，不然，還能做甚麼呢？我耐心地聽你細說起近幾年才首次參與芝麻開門的遊戲，掠過一抹彷彿遙遠的夏天味道。這樣我就不禁憶起自己早在少年時玩過的每一格跳飛機，一二三四五六七，卻道是達者為先。有時候，我又喜歡聽你以權威的語氣去檢閱每一幅布疋。無論顏色、質料、花紋，對於每個微細的小節，你都充滿自信的給我娓娓道來，彷彿天生是個裁縫專家一樣。然而我們的衣車也無法縫好那道罅隙吧──就像長鏡頭與跳接的分別──要如何才能把布碎連接起來呢？然而罅隙總是好的，要搖曳生姿就需要空間，請務必製造一條欲言又止的罅隙。窗外灑落雨粉。到最後我還是會送你一把傘，支撐著你其實無法歪倒的身體。說到底，我已經不再過問或者責怪你鬆開時計的螺絲，畢竟你所得來的一切，並不容易。而我只是憑藉美麗的謊言就能一直輕快上路。由是我真的敢於接受，一個關於尋羊的冒險──如何走到教堂之中尋覓屬於你的牧羊人。你踏在腳上的那雙鞋子，好漂亮。）

工作以後，與她一同從天后離開，徒步行至炮台山一帶，空氣間瀰漫著將要下雨的況味。這幾天，欲言又止，卻已經談了很多，很多。跟她說著對以往的憶念時，發現自己過份的雀躍興奮，彷彿只有那段日子，我才真正存活過。然而，到底近日的確不住的微笑──如果連我都要言不由衷，又怎能要求那人同樣回我以愛與誠呢？

但如果不培養一種遊戲人間的態度，陷下去我就會拒絕不了那人。只是我對那人仍然存有相當的戒心，害怕終會淪為他的一隻棋子或一塊踏腳石。

各人自有各人的懷抱。也因此，相愛很難──就難在雙方各有各寄望怎麼辦？當然，我有顧慮的同時，他也有他自己的思量。你以為，誰不害怕呢？結果只好各自瑟縮在自己的洞穴之中，治療那永不痊癒的傷害，偶爾探頭張看，卻又免不了抓狂的慾望。

於是大家繼續樂此不疲地進行偵緝一樣的摸索。而我承認我愛煞自己的語言天份，縱然偶爾留於浮淺，卻又不斷試圖推後那一道若隱若現的黃線。然而把玩的弔詭在於不知不覺的投入。最初出於苦苦思索的認真，卻冷不防重複的考量竟造成抒情的變奏。唉。虧欠意味糾結，而我覺得塵世之中最有意思的，莫過於關係兩個字。像她與我，兩個人，走著走著，竟然暫時忘記了第三者的那個他……最繽紛的花園遊樂過，但求動心。走過遊樂場，心動了，何用計較是否流連天荒地老的幸福摩天輪呢？重要的是，失落之處仍然會笑著哭。彷彿遊戲之中，才能忘掉輕重。由是，我玩，衷心地玩。不要計較。不要。

當遲到成為生活的常規，我要如何才能擺脫這種阻礙我成長的吸血跳蚤？我把外語說得索然無味。我把偽善習以為常。謊言有時被戳破，我的苦情戲就無法不加插兩滴眼淚。只有這樣，大家才找到下台的楷梯，日子方有繼續混淌下去的理由。

記得早上醒來的時候，殘餘的影像與感覺讓我快樂得落淚。是的，是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捧著你的臉，細細凝視，好快樂，好快樂，就這樣凝淚細看已是極樂。彷彿可以把愛情量化並能夠捧在手上，卻又往往脆弱得一碰即碎。三年了，你第一次在我的夢境內如此真實又安詳地呈現──然而我也隱隱感到，深刻的迴光反照預示著告別的可能。一整天，不安都在蠶蝕我。

離開犯錯的工作間以後，帶他們到那個地方吃喝。燈光昏暗，只靠桌上游移的一點燭火。這樣我就禁不了喝酒的慾望。談笑之間提到那些春天一樣的煩惱。妳說﹕妳咪以為人地係傻架先得；又說﹕做人要有良心。這些做人的基本原則，我當然知道，也當然記得。我常反覆惦記著﹕善良人永遠天真到做好心不信得惡報。然而我們又要如何面對狠狠慾望呢？我要如何平伏我想拉著他的手這種既迫切又真實的想望？告訴我。我想他，就是我的錯嗎？妳只管說﹕不能拖沓，不能回頭。我聽著妳的強調，也剛剛頭也不回地完成了一支 corona ──我知道我正死撐著一具星期天還需要上班的腐敗身體。

惟有面對這個組合，我們才可以在吃喝之間亦告毫無忌諱，於吃 pizza 的時候從容談到「如何訓練身體上的某組肌肉從而使性生活更加美滿」這種無傷大雅的課題。

也因此當一個人在月台上候車的時候，就想起我情有獨鍾的那種人。永遠的拘謹、隱藏、抑壓，無論擁有怎樣的一張臉，一概無關條件。然而，是了，就是了。錯，也是不錯的。

（一）我記得我們相約在一所以紅與白為主色的餐廳之中談論可能的愛情。如果挪用一種陳套的說法，坐在對面的，應該是我的假想情敵，然而彼此就是如此相安無事，同檯食飯。從我的這一邊看出去，小孩子剛剛在冰上流麗地轉了一個圈，像我熟練的撒謊技藝，一樣自然的姿勢。你知道嗎？其實我完全不會這些危險玩意──能夠像小丑那樣被安全拋擲和接住的，並非一隻隻艷麗的橙，而是有關文字和語言的把握。

心沒有把持自己的能力。

菜式是我挑選的；話題是我發起的。妳對我憶述，她如何雀躍地把玩他的臉──如果某人的剩餘價值只是一張臉──要是我沉沉迷戀的只是一張臉我也會看不起自己並且為他的純粹純粹而感到悲哀和悵惘。然而，又為著一種我無法確切擁有的表面親密感，我妒忌了。

皮膚擦過皮膚的親密觸感。

因為這樁突如其來的奇遇，我就像跟自己打過一個照面似的認識了自己的虛榮與偽善。彷彿謫仙一樣忍不住質問她﹕他，憑甚麼？（但其實一切毋需憑據。）感到憤怒和失措，都因為這樣的岔子干擾了我生活的節奏。當事情越來越無法把握，我便變得更加浮躁。然而我竟同時偽裝坦誠，卻又隱去了自己內心的感受──到底因為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間。我要怎樣重整自己的秩序，才不致叫長途班突然脫軌？

站站舞，步調紊亂，我想下車。當然他不會知道種種的思量與擔憂。他亦毋需要知道，就讓他以為我是個白癡就好了。


（二）下課後與老細棟篤企站立談了超過三個小時。期間人來人往，流動的風景中彷彿不曾移動的交通燈。色盲。


（三）我在這裡五年，仍然摸不清這些建築群之間秘道一樣的連繫。學生們帶我進行小小冒險，是要如何從十一樓走到教堂去呢。進入迷宮的時候，她還給我講連篇的鬼話──突然一個哆嗦，竟強烈地湧現與貼近愛情的情緒。

是真的，不由自主。我想念他。一年二班。


（四）幾方好友都說陳奕迅演唱會毫不精彩，非常沉悶，於是我一直懷著保留的心態，不作過份期待。然而今夜彷彿失序一樣的三份之二沉默演出卻正中我下懷──唱〈人來人往〉的時候，身體抖震。是的，冷氣太凍了，太冷了。

感激車站裡，尚有月台能讓我們滿足到落淚。（安哥之歌更是〈與我常在〉﹗一個人從鏡內發展恩愛，哪有不滿足的道理？）

我想他是不可能聽不見笑聲的，但直至聆聽到他跟那人客套的對話，我才知道，他用背抵住了我的目光。（是冷冷抑或灼灼，他無法得悉。）的的打打之間，夾雜門把扭動與門之將關的吱吱聲音。沉默，彼此心裡有數。

（後來我在翻揭之間得睹某人曼妙的舞姿，感到暈眩神往，可旋轉之間無法確定面目，卻又禁不住讚嘆。比我早進場的觀眾卻探頭對我說﹕是他呀。）

（然後我默然。雖已離開，卻覺得被困。不能夠，不能。縱然，真是他呀。）

因為昨日的內疚，我腦中一直揮之不去那一把坦誠的聲音。結果還是說穿了。看著其瞳仁顏色的變異、抖動的嘴唇，我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有錯。然而我的確無法承受她的坦白，因此我只能嘔吐。

假如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事實講出來，就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了嗎？我莞爾。無論如何，嘔吐只能如此，一身黏稠的穢物。

（就在犯罪與不犯罪之間，我看著你獨舞。）

如果我能夠承受生活中懷有眉批的習慣。只是，還是太多話語沒有出路了。

吃的時候，又再跟她們討論捕捉鮪魚的問題，但我發覺我竟然越來越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與角色。在她們面前，我像對鮪魚的糧食有種深入的研究，直到餵飼的時候，鮪魚卻還是會不斷反抗和掙扎。漸漸才知道，我攪錯了牠們吃的日程。但後來我又再陷入困惑之中，為甚麼我們要捕捉鮪魚呢？其實我們不需要寵物。捕捉鮪魚，只是為了造罐頭。再者，那也好像顯得不太真誠。

因為忘掉了真誠，我知道了罪咎。也因此，我做了一個決定。

為甚麼會選擇在那個地點流連聽風呢？我有時會刻意在通道上徘徊，暫借散溢出來的光線讓我感覺溫暖。走過，頭上亮了黃燈，這樣我就感到憑據，甚至不奢求一刻的照面。

因為下雨，風吹過也就帶來了濕潤的氣息。無論裡面有多麼乾涸，至少那雙眼的微溫讓我知道痛與生存。即使最後，終於，我也只能從矇矓之中換到片刻的假面。微笑是我所唯一堅持的。

穿梭往來之間，耳朵載著涼意。我知道將要離開的他仍然守著同一個秘密。當飛機擦過天空的雲，不知道那個女的，會否剛巧脫去垂掛的耳環？

正有一點甚麼在我的心內剝落。

是要掠過了才懂得，要是一聲祝福能叫別人開懷，其實真的不用計較太多。喉嚨很乾，我經常喝很多很多的水。然而，我還是忍住，沒有跟他說，也沒有對他說。

遲疑就令我覺得受傷害。想躲在傷害我的人懷裡啜泣。如冰塊一樣的身體在檸檬茶的杯緣被撞擊。夏天的印象在冬日的手記中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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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age source: bobpang

● Pelle Carlberg Live ＠ Catshop


● 開場前﹕


● 完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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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狹窄的通道，溫柔的燈火，簡樸的結他，睿智的歌詞，然而還有微小的期許──曾期望隊伍之中會遇見站在對面月台上真正叫我好奇的那人。為了歌聲，我們同場。如果那人能夠辨認，才是真正的擦肩而過。我實在好奇，到底會是怎樣的風景？

月台張聲廣播列車因為撞倒墮軌的人所以延誤不便之處敬請原諒／十二時三十分我要負責一節導修然而當下已迫近時間的黃線／我不得不承認我其實沒有我所以為的純善不刻兩秒我就想死也別要阻礙人間的運作／正當我亂撥求救號碼忽爾又宣佈下一班往尖東列車將於一分鐘後於對面月台開出／像走難一樣我們頭也不能回的走到對面往羅湖方向的月台出九龍／人手操控的列車像唱歌死唔斷氣的歌星我需要一氣呵成／逼迫的車廂裡我一直忍受時間的追趕老伯的咳嗽嬰兒的哭啼／兩分鐘對時一次九龍塘還是恨不得像的士上那些慾望高漲的男女／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還未夠快／遲到五分鐘我用盡力氣去呼吸更顯得氣急敗壞／整節導修我把自己拉得繃緊像女子高潮時僵直的腳趾／然而心情實在低迷像經期的預告幸好我無需吃止痛餅／學生後來卻提醒我話語太過急速因而話語失效／心催促腦壓迫嘴巴推倒人們的底線話語一閃像雷擊／抓住溝通如此困難我就感到好累／我要快，好快，好多，所以大家都好累／課後和他吃下午甜點的時候就禁不住提到距離的拿捏／他教我放輕鬆不要過份認真說實在我又怎能學懂他的舉重若輕呢／我突然很想隨便對一個人說甜言蜜語因為盲目到不計後果大家就會好快樂／當然沒有一個月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如果你送我 Kelly Bag 我就跟定你／有路就行無路可退他今日問我你到哪裡去／然而回家的時候我依然一個人在途上幻想跟一塊冰冷身體擁抱的可能／也許大年初一拒絕伍小姐的提議不走那商場桃花陣是我自視過高的出錯／今日卻想做一個必然錯誤的決定我想我想要／我想要／然而要就要快最好厚牆立刻變成頹垣敗瓦擱涼了就有暗湧／在床上慾望更加盛大所以做不止息的夢／醒來不想說話只希望畫面儘快得到定格／告訴我不夠快如何快樂／跟白紙對話才省悟到原來我已走到對面月台卻一樣可以到達目的地／預言的成真像宿命一樣把我推向角力的另一端／每次都有山雨欲來的預感我就想流淚哭泣／請給我儘快給我好多好多好緊好緊好深好深我要我想要我就是這樣又女人又小孩／然而你聯想到甚麼呢／昨晚換歌時才想轉一首〈人來人往〉／我其實仍然在急遽地撒野與說謊／像與他一同等交通燈轉綠時他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三月，我就要交報告／親愛的，不要再遲到了。

坐在你身邊
看你戴上項鍊的脖子
一張微微摺曲的背緩緩起伏
適合馴養動物
你的髮腳越來越細碎
你的舌尖忽爾開了叉──
當你笑意盈盈地打趣我拒絕你一次又一次之後
除卻沉默
你還能要求我作出甚麼批評
如果可以不顧後果的讚美
我也只會說我喜歡你耳朵的輪廓
如果我們之間存在時間的裂縫
我又怎能不一次又一次的把門關上

大概索緒爾都不再耽溺於能指與所指的研究
只有我們如此沉淪於無底的棋盤──
遊戲，也只是語言遊戲──
我跟別人已曾對奕三年
連盤底都被磨穿
而我們從不擁抱
或者已失去了擁抱的能力
像所有曾經參與交換鑰匙遊戲的旅人



即使我們不約而同地穿上紫色
即使我們附近的氛圍削薄而甜美
你的指尖滑過紙上沉默的語言
一張白紙便彷彿被撕裂
你又怎能執意說我拒絕你
當你先行用沉默拒絕我
就以你紙上的語言
而我只是太明白圈套的設計

當椅子的滑輪擦過冰涼的階磚
當你把叉子準確勾住一條白汁雞絲
這一切一切總會落入記憶的洪荒
或者無法重來
又或者我們拒絕了重來的機會
然而我們並沒有忘記
曾經不規律的心跳
至少我沒有
即使，我們都曾經義無反顧地
談及拒絕

可以　如果你願意　就算這種感覺　來得太遲
從來未說的片言隻字　寫在我手　隨我血脈飛馳
一次　毋須有下次　讓我安心聽你　重溫往時
尤其是你的動人故事　請讓我知　何事美麗至此

* 情緣總不會準時　若真的可以
能和你未一起便白頭　未算遲
情人都不愛守時　或者終可以
能容我盡情地（的）開心一次 *

請你　如果你願意　舊照片都給我　彌補往年
還未遇上的可愛畫面　空白那篇　陪我笑著失眠
可以　如果你願意　讓我欣賞一遍　純真少年
成熟後那張動人笑臉　怎樣發展　眉目有何變遷

Repeat *, *, *

守時／王菲　（曲﹕陳小霞　詞﹕林夕）

從前我以為愛就是一切，然而得花上身後的陰影，我才不得不承認契機的關鍵。如果我跟他礙於時間的差距而無法不遺憾，那大概也是必然的。像他在門外經過，而我依樣跟面前的眾人談笑自若。今天我穿了綠色的樽領毛衣，而他身上有灰。將來老了，我也會記得這一秒鐘微笑背後的承載。

我　要多得自己
更加多謝你
你將我磨成利器
戀愛路有幸挨不死
競技場上當嬉戲
今天講來彷彿一世紀

早已　記不起自己
有否憎恨你
至少今天再站起
從前在快樂時以苦調味
在過山車裡上天落地
經歷就當福氣

當我無情無恨望過去
還是笑中有淚
找得愛侶只靠寬容不靠淚水
無奈要被你拋棄後
先了解我是誰
如若那天我大多幾歲
這一刻也許
還是一雙好愛侶

不錯　過得到自己
便可體諒你
也許都因我自卑
攜同著壓力陪你趕場地
渡過了春光再幻想明媚
當日是我迫你

當我無情無恨望過去
還是笑中有淚
找得愛侶只靠歡容不靠淚水
無奈要被你拋棄後
先了解我是誰
如若那天我大多幾歲
甚麼都去追

明白到毋需因你會分手過累
誰亦可以沒誰
離合全為了大家高興
到今天也許
還是一雙好愛侶

如果將來能得到誰
其實多得這過去

笑中有淚／楊千嬅　（曲﹕于逸堯　詞﹕林夕）

追趕黑臉與單打都無關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個短訊。是我擅離職守了。同日收到一張英皇的名片，無話可說。最後跟陌生人甫見面竟然坐下來談了將近一小時，然而我知道，我不再喜愛那人了。

我們在車廂中相遇，及後又碰見速遞的汽車。終算走運，逃過一劫，縱然還是於心有愧的。還是彭說得對，要冷靜。那也是他臨行前的寄語。

發現自己犯錯，非常害怕，因此找了懂醫藥的他，以便找一個最好的藉口。然而，我竟然會大笑，我竟然會大笑。彭要是知道，大概又要訓話。

二月五日我和某人聚舊
怎樣發起　沒法記起
只記得談起　那天新聞當日天氣
秘密　迴避再迴避
二月八日我和愛人在故地
喜或悲　沒法記起
卻記得一口氣　把當天心事整理
照例　由誓約談起

* 今天這一切內容和意義
記憶將它登記編作某年某一日
今天我哭過想過談過的事
淡忘於某年某日 *

二月某日我和某人在某地
討論要點　沒法記起
只記得談起　某齣影片怎樣優美
努力　回味再回味
二月某日我和某人在某地
討論某君　令我痛悲
說某君的心理　數當初瑣事三四
照例　由月缺談起
Repeat *, *

# 習慣問候或分手　安慰笑容近況和寄望
因某君寂寞或快樂　於某一天淡忘
習慣會面或告別　淺笑喝茶睡覺和說話
於某一剎那說失意　每日如是 #
Repeat #, #

某月某日／Raidas　（曲﹕黃耀光　詞﹕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