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羅生日
早知三天後乃羅生牛一之日。昨晚至天光才入眠，今天終裙拉褲甩撲回去。雨很細而密，我仍然穿上黑色外套，撐著傘子往前行。這段窩打老道，我走了四年，要是未來的秋天我真會改口叫朱做老細，路還是要繼續一個人走下去的。

我想，羅生應該是喜悅的。圍在一起對他唱了生日歌，又把在文華買回來的濃郁 cheese cake 吃了一口又一口。我啖著那糕餅，知道他不嗜甜是甚麼意思。他把甜膩的可樂轉遞給我，我看見老細在外面經過，卻來不及跟他打招呼。羅生又對住鏡頭作狀拆禮物，畢竟年輕時曾演過戲劇，久不久就要這樣表演一下。然後他嚷著要拍照，就是因為喜歡那照相機連環快拍的咔察聲。我沒有告訴他，我想起他小說裡的人物。只是人太多，我竟然害羞，沒敢要求拍兩個人的照片。

只是同桌吃飯的要求自然是我強烈提出的。甫坐在畔溪裡，羅生即問我是否感到寒冷，為甚麼總是穿那麼多衣服。後來點菜，他記得我愛吃，不住取笑問我點心夠不夠。幸好在我身邊的 Kim 亦叫 David Wong，我就覺得開懷。我喜歡吃，也喜歡說話，有時會感到疲倦，但和他們一起我是真的感到很開心，所以大吃大喝也不感覺難堪，更提到不如一起到小肥羊打邊爐，他又說知道那裡有好味的粵菜……是的，我那時候逼迫他欠我一頓飯，慶祝得獎的一餐飯。他勸說我快點完成那件事就成行吧。

後來又提到秋螢與詩集。如果前者是一次美麗的誤會，那麼他自己提到詩集想必不遠矣。嘻嘻，總會贈我的。我們喝茶，他沒有說起《咖啡還未喝完》。他的香片既罷，Kim 已經不住提我，但我竟然忘記了想給他的一份禮物，而只是摟住他說星座。是的，是星座。

（或者，因為我離開的時候看見你朋友所以想起你然後想起星座。我太好奇了。你知道，你會不悅的。）

能夠跟他慶祝生日，教我想起了跟另一個人的遺憾。他問我自己星座的特徵（我答，衰囉﹗），我對他說起跟獅子座相處的困難──他待我就是好，竟說﹕那你覺得跟我相處得不愉快嗎。嗯，羅生，不同關係嘛。

當我這樣對答時，其實我自己也但覺一記當頭捧喝。就是嘛，不同關係，不同期望。跟羅生是師生，自然戰戰兢兢，不敢造次。正如他要我盛一碗湯粉，我嘴裡說這些事不該由本小姐負責，但還是會微笑欣然替他做。換轉是戀人提出這種要求，我就會覺得對方不夠體貼不來照顧我──其實是我太計較了。我要做不存在的公主。因為這種小眉小目的細節，頓時發覺，跟獅子座也不是相處得不愉快丫。但把過份的期望加諸在一個喜歡的人身上，反而無法自然。其實根本就不是星座的問題，而是凡事過份極端就走歪了路。（縱然他是王子，但你不一定要做懶惰的公主。）……突然覺得自己好蠢，又感到內咎，好像愛上了就要打跛雙手雙腿被照顧被愛寵。如此幼稚，實在害苦了兩個人。

接下來的日子，羅生將會外遊，但願他回來之時，我能夠果敢有力的叩他的門，告訴他，好了，來了，我要借你的卡夫卡與杜斯妥也夫斯基來讀了。


二／捕獵者
在她跟他嚷著說分手的低潮日子，預伏多時的他的朋友丙女立即表態──我才知道，風花雪月不肯等人，要獻便獻吻的意思。

問題是即使分手，亦尚存前度的餘溫，況且大局尚未坻定，丙女竟已捺不住。頃刻我想起捕獵一詞，連我都覺得真正的愛並非如此。

果然鬧情緒的老夫老妻忸怩一會便發覺還是覺你最好，促使他們再次靠近的更是丙女的過份逼迫──他覺得自己再不能接受另一個人，於是便知道珍惜。

也許年輕都免不了任性犯錯，不懂珍惜，於是只懂以反襯知道美好，以別的衝擊去推進情節發展。可是，如果處理得成熟一點，兩個人的關係就能夠輕鬆一點。太沉重的負擔，也許會壓碎了愛情。

她是對的，何必抬槓，何必計較從前，何必在意他的舊情人找他。既然選擇了你，就要相信。無聊的疑慮，只會損害兩個人的關係。信任，在兩個人當中是很重要的。就算面前人來人往，真愛卻是心裡流淌的溫柔，每每一想起你就覺得，不得了。再多的困難，要去克服，因為，我的心實在放不下另一個人。

簡單，就是這樣子。


三／重逢時
到三聯去幫手收拾爛攤子，得再見黃生。年輕的習慣了用錢量化工作，無法理解黃生的執著與熱誠。我看著黃生，泛起了微笑。想起以前通訊的日子，實在無法相信生命一下子掠過十年，而這兩個月竟然一再有重逢的機會。

這半年以來，突然感到生命以循環的方式行進。所謂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問題是十三歲這樣想叫做成熟，廿三還是老樣子就是不進則退。即使舊日的基礎尚算深厚，也不能一世吃老本。而「再見」舊人的意義，在於提醒我，要勇敢走出以往的日子。

無法不說，已經是很幸運的了。我明白，如果你只認識今日的我，你會為我所得到的關顧而感到不公平。但是，我慶幸十三歲時曾經努力播種，讓我廿三歲的時候，還不致過得太壞。而重逢讓我明白，那些老本，要吃完了。是時候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


四／芝生日
我跟羨從小學一年級認識，與希和芝的友誼始於中一。輾轉之間，希竟跟羨走在一起──呵呵呵，緣份，促成了我們今日的聚會。

其實是芝生日，本意為她慶祝，但也許我們還是喜歡相聚說話的熟悉感覺。而芝平日玩樂的時間太多，但和我們這樣坐下來談心的機會也許算少了。

畢竟相識十多年，我們即使多久沒見面也不覺任何縫隙。其實我們三個真是一點也沒有變，與當年三個人一起看《國產凌凌漆》吃粟米肉粒飯的我們一點都沒有變。希仍然是最懂得為將來設想的那一個。芝和我仍然霎下霎下，從無計劃，倚仗小聰明與幸運度日，永遠被希批評我們一無是處……

談了很多，只有希能夠確切解釋我心裡的想法。以退為進，只有乙等的出色，你就是明白。十三歲的時候，我是那麼希望出人頭地；但今日我走了偏頗的路。混沌的狀態持續十年，我從未覺得人生開始，卻已老去。芝永遠幸運，生日願望數日後成真，我衷心希望其工作如願，卻更擔心她無法如時早起。而希愛上攝影是令我訝異的，今日拍照用菲林我就更加相信他在步向小資產。希永遠直說，兩年後，我們仨的距離將會越來越遠。此時羨禁不住問我，你是否改變很大──不如，又從一端再去另一端。像小學的時候，母分冬夏，每天早上六時正起床練琴，放學回來第一時間做好功課再練過，讀書考試永遠考第一，做事極度認真──我有沒有能力再做這樣的一個自己呢？

每次和他們見面後，總是這樣子，但相聚是愉快的。且看看，兩年後，芝和我真的會持續一事無成混沌初開的狀態嗎？

希，我就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