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睡，打稿。大雨下，整天外景，我還是無法演好自己的角色。精神很壞，腦筋遲緩。被看扁，蠢。約定的東西被推翻，或者因為未約定。回公司又要重組繼續寫。工作時，自我價值很低。如何克服障礙，寫好不熟悉的東西。簡單最難，不要再想陌生化。都是學習，都是虛心的功課。或者這才是我留下來的原因。

1.
定是因為我們像野孩子吧。在 canteen 內，k 把電話遞向我，我別忸推開。那時候，羅一定在偷笑了。誰要掛住他呢？要是下次聚會跟親愛的羅合照，我一定要把它貼在那凌亂不堪的辦公桌上。親愛的羅看著我們長大，如此親愛的。

2.
我只是隨便說說。當我聽著小飛機場的唱片；當上班時經常兜口兜面碰見 p；當同事Ｓ真的叫住 p，想要給我們介紹，我尷尬得第一時間溜走。拒絕畢彼特，才不想偶像當好友。

3.
到她家裡打住家邊爐，然後跟他們一起打 NDS。凌晨回家，仍帶著最窩心的笑容。要不是之後那天要上班，我們應該已去了唱通宵的Ｋ。

像我那麼喜歡文字，卻同時很清楚它的無能為力。一抹眼神就能講穿的說話，又何必字字珠璣去道破？事實無法掩埋，從指尖，從眼角，從聲線，或者，我的流露，你都懂得了。正是因為無法自如，無法不知不覺，我就覺得很糟了。能夠讓我懂得多一點嗎？能夠讓我看清楚一點嗎？其實，我甚麼都沒有說。

這夜很冷。我讀過新鮮的八卦雜誌，想起那些我總算認識的人，想起她吃飯時給我介紹自己的男朋友，想起他熱切渴求她的眼神，仍然覺得我的工作環境很不真實。就這樣，我繼續打字，忍耐著不住流鼻水的齷齪。我今晚有很多話想說。譬如想寫幾天以前的天氣，他叫我摸他的手，就因為要證實那天很熱，他有汗。而我碰了一下，不性感的，沒有指涉的。觸摸是本能，可人物出錯，便沒有故事想寫下去。我又想起那齣未曾上演的艷情片，那個人笑著說的。今夜很冷。我不想睡。

傷風感冒，低頭即流鼻水。我懦弱。我請假。春天到底幾時來？直冷得叫人賴在床上完全不想動。但真的那麼冷嗎？隱約記得小時候的冬天，冷得要戴手襪上學。遇上陸運會，就要穿上運動短褲，露出兩條赤條條的腿去比賽。如今氣溫都有十來度，其實也說不上冷吧。

休息，翻讀去年我用紙筆寫的日記，竟仍記得曾被關愛的感覺。有時候，看娛樂新聞瞥見那個明星，又禁不住想起那段回憶。肉體的觸感真是奇妙。我還會不會戀上六呎或以上的男子？我知道，這甚麼都不是。這叫做耽溺，就在我病我肉體更見脆弱的時候。

看不清有時有看不清的好處，譬如在別人冷漠的時候，同樣做到視而不見。冬天這樣冷，就更想念交換溫柔的熱度。有時是一頂帽子，有時是一包茄汁，有時是一齣艷情片，總之，再多曲折的投射，就是不能說穿。終於，經過個多月的難奈折騰，我卒之取了隱形眼鏡，並同時很清楚，看得穿就有了看得穿的麻煩。

生日，願望很簡單，我希望可以儘快離開這間公司，做更適合自己的工作。

妳有時會問我，我們真的那麼不同嗎？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像昨晚看過的頒獎禮，妳真的不能想像，像我那樣喜歡流行曲的人，是如何為這裡感到悲哀。頒獎禮一個小時前，恰巧是回顧哥哥一生的港台節目，看到最後一節時，眼淚真的停不了。（永遠的二零零三年。）那時候站在舞台上的，是一些追求藝術的表演者。這個時代，技巧再高的人，卻缺乏了最重要的視野、遠見。流行文化，是合該有前瞻性的。現在，你看到甚麼？讀完林奕華在報紙上的批評，卻翻滾起一些從前的感受。是有點晚，但其實我知道，我在追求甚麼。

我本來就是個很反叛、很喜歡問為甚麼的人，若在這裡耽得太久，只會被慢慢同化，覺得甚麼都能掛上娛樂之名，覺得甚麼都可以。不錯，我需要更加虛心，但一些自己深信的價值，卻不可以捨棄。回望留在這裡的一年，除了真摯的友誼、微薄的薪金、接納（妥協）的經驗、對自己的認知外，我又得到甚麼呢？有，寫文章越來越差！當我最引以為傲的本領都失去，我還是不是我自己？不可以因為這裡安逸就窩在這裡，我相信自己可以得到更加多。

妳問，送甚麼給我好呢？其實，甚麼又是了解呢？即使相處愉快，卻不等如了解。華美的衣服、美好的食物我都愛，但都不及我對音樂、電影、文字的鍾情。感謝這些讓我能夠獨處的事物。

親愛的，我最喜歡的電影，是《花樣年華》。願我同樣擁有，花樣的年華。請祝我好。

看著那個陌生的人，總覺他站得太近。像跳一種舞蹈，悄悄退後一步，然後絮絮聽他聊起身世，懂得他的自負，以及他跟這個城市的距離。聽著別人的話，我猜想，大概他們都不喜歡這樣的人。

我喜歡觀察人，喜歡思考每個人表達自己的方式。誰搭上誰，或許是因為彼此能把皮球來回往還。剝下眼鏡的一整天，其實我甚麼也看不見。在畫室內，等待斑爛的顏色變乾。因為眼前矇矇矓矓，摸索總是神秘而美麗的。

聊天，喝茶。一個替你放糖的動作，下車時給你一隻支撐的手，或者乾脆用自己的身體掩護你在馬路上走，只讓你更加眷念從前。再體貼再細心，其實都與愛無關。

畢竟，你想念的那個人喜歡喝檸檬茶。

（我感到的，大概同行的他也感覺到。正如，我同樣感覺到他對她的無力。所以我這樣問，所以他那樣答，彷彿彼此都看穿一樣。故事其實是怎樣寫成的？那個比我大十年的男子。）

在幽閉的辦公室內，看著你走來走去，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風景。放下紙張，留低感動，有時偷坐你的位置，享受冬日的餘溫。幻覺成為沉悶工作的出路，繼續波瀾不起的生活。黃昏六時，天色漸暗，我還剩低一份外景稿未完成。但到底我還是感激，誰讓我任性，誰吃了黃蓮。我沒有問他待我好的原因。我只是默默承受。能讓我任性，仍准我喧嘩，到底還是幸運的。只是，這從來不是愛情。

（後來去找視光師，視力竟然如昔，不比從前壞。我不想戴眼鏡，但我想念那個人戴眼鏡的樣子。無論，他會否看穿。）

快樂不快樂，全繫於一對隱形眼鏡。臉上一副沉甸甸的眼鏡，卻讓我看不清楚那些美麗的人。你明不明白兩者的因果關係？因為討厭自己的眼鏡，所以就沒有張看的意慾。一旦褪下它，你的輪廓卻變得模糊。這一個月，我無法感應。

二零零八年，春天來了嗎？所有的回憶都是潮濕的，如早春初醒。

如果我能夠無視你的美麗。如果我能夠揚棄食物的美好。如果我不再鍾情古怪刁難的人。如果我大方得體毫無脾氣走正路踏上康莊大道。如果我相信世上只得一種人一種價值。如果我能放下。如果我不是野孩子。

如果我讓別人傷心。如果我叫別人不明所以。你明不明白，其實我也不明白。

（後來，上班以後，下班之前，我說，壓抑下吞吐的單字。那個人像蝴蝶一樣亂處飛，有時就停留在我身邊。因為得不到，便變成了誘惑。刻意保持的距離，卻成為那個人分辨的線索，或者，也是我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我有我愛你。）

工人罷工，回公司的路被阻塞，浮游的我也想藉詞逃走。一個人，總不可能分分秒秒都想寫。我想死。有時，一整天遊魂只為了一記突如其來的照面。我的繆思。中午，想見的人仍然失蹤。我們遊遊蕩蕩，就到了和民居吃那些非常油膩的定食。抱歉，沒有下次。看見凌掏出的摩天輪禮物，我就想起了從前的那個人。他最喜歡這些小巧的擺設，我卻從來未有這份心思。回過神來，又在的士上碰見古怪的司機。她滔滔不絕發表對罷工的看法，語言暴力得叫我想尖叫。但她在控制車子，而我只想快些到達。直至快要下班，那個人才回來。總是要戴著眼鏡才看得見美麗的事物。我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