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敢認我會寫，我卻又能同時誠實地承認，我不懂得閱讀詩。儘管高中時速讀成績優異，可要我在詩會上突然投入地讀詩，對我來說卻顯得困難重重。回家捧著詩集細讀還算作好一點，不過亦只是適逢其會，偶爾有個詩人的作品能讓我一目了然我就覺得很高興。彷彿我們都配備相同的鑰匙，且能走進彼此的世界而不致迷路。

一直想給羅生寫一首詩。錯過了生日的最佳時機其後就失卻了完成的動力。我很懶，寫得很少。為人而寫的，則更少。念頭掠過，已足證情份的深淺。今早讀了一些他年輕時的作品，驚覺明白如話，卻又是那麼圓熟優美。我暗中計算其時的年紀，對照自己的此時，到底我有沒有在相若的歲數就配有如此不群的能耐。有時候，實在怪不得他趾高氣揚。畢竟，他的才情與鋒芒著實無法掩埋。不過，你就是不太相信，平日跟你聊天閒談吃飯的那個人，能夠寫出如此動人的斷句。

譬如這一句﹕

感情的兩岸是拉開了的拉鍊。

又或是這一句﹕

寒暄可不可以像標點般省去。

記憶這個人與那個人，原來會有重疊的地方。羅生提到不會介紹《達文西密碼》的語氣，彷彿他正在否定《Matrix》，而兩個空間互相重疊，恍若迷離。羅生攤開雙手竟好意思叫弱質纖纖手震震的我替他裝碗湯麵，就像他悠悠地著我搬動屬於他的沉重身外物。兩者其實毫無關連，但他們時而強硬時而柔軟的語氣，我無法不作一併記憶。又記得，好奇的我問過羅生可遇甚麼挫折，他應對的時候，垂下來的雙眼盡是無法修補的遺憾。今日他家有漂亮聰慧的嬌妻，我自然不會癲喪到問他你後生果陣係咪傷害過你好鍾意既女人所以今日先識得錫你老婆。一來於禮不合過份冒犯，二來紛紛擾擾豈能在一頓家常便飯中詳談。我只是禁不住猜想，若干年後他或許也會擁有一種這樣的神情。又當我們談及無聊的星座，羅生喜孜孜地提到老婆同個仔皆是雙魚座並問我係點架之時，我又會想起他坐在我對面跟我猜啞謎。我有時會過份憶測羅生叫 Leo 的玄機，但正如我在某節課以幾近神乎其技的姿態胸有成竹地講出 Be Yourself 這個答案而叫羅生不得不大吃一驚一樣，我就明白，人與人之間的非理性聯繫，大抵就像你我都擁有某條能夠開啟同一道門鎖的鑰匙一樣。於是，儘管我嘴裡罵他獅子座就梗係衰啦，心內卻實在痛快。

說實在，我與羅生相處得實在愉快，其親厚甚至使我不太覺得他會這些文字組合。只是，猶記得最初並不如此。其中的轉折，容後再寫。如此感懷，不過因為讀了他的詩作，不免有點感動。

（你知道，口硬心軟的他，甚至喜歡綠。）

（而我做了一個夢。被擁抱的餘溫，醒來後仍揮之不去。然後，我就讀到詩了。）